大布沙林王對哲學家白得巴說：“你已經講過讒害人的妖精，怎樣破壞兩個好友之間堅定的友誼，現在請你再講一講笛木乃的情況，黃牛遇害以后，它的下場怎樣。當獅王懊悔殺黃牛，審訊笛木乃時，它怎樣巧辯。”
哲學家說：“笛木乃的后文是這樣”：
獅王殺了黃牛，十分懊悔。它常常念叨著：“想當初黃牛被殺，真叫人惋惜。它忠誠可靠，奉公守法，并沒有什么過錯。而且，它的資歷和才干沒有人能趕得上。我當日的大小事務，都曾得到過它的協助?！?BR> 在獅王的親信中，老虎也算是有地位的一個。
一天夜里，老虎從獅王的御前回家。路過笛木乃的住處，聽見有談話的聲音，仔細一聽，原來是卡里來在責備笛木乃。說道：“你不應該進讒說謊，尤其是不應該莫須有地誣告人?！?BR> 老虎聽到這里，便知道笛木乃的罪過了。但是，老虎暫時耐住性子，不去計較，仍然站在門外，繼續細聽下文。
卡里來又對笛木乃說道：“你已經犯了王法，有了不能赦免的大罪。依我看來，已是無法逃脫了。誰叫你自己害自己？一旦獅王知道了，一定要你慘死！那時誰敢來搭救你？欺君之罪，罪大滔天，誰能救得了？從今以后，我不敢做你的朋友，也不走漏消息?，F在，我就遠遠離開你，以免受你連累。大難臨頭，最好是先行自救?！?BR> 老虎聽了這席話，便轉回宮去見獅太后，把笛木乃的消息一一告訴了她。彼此約定，不要把這件事的機密走漏。
第二天，獅太后看見獅王滿面愁容，便問道：“這幾天，你怎么愁眉不展呢？”
獅王說道：“殺死黃牛，使我很苦悶。我常?；叵氲剿倪^去、守職效忠，謀略計劃，沒有誰趕得上它。不論大小事務，凡是經過它處置的，件件都使我滿意?！?BR> 獅太后說道：“既有今日的懊悔，當初何必要殺它？豈不是證明你過去的錯誤么？你憑良心說一句，你殺死這頭黃牛，究竟是不該呢？還是公正呢？”
獅王說道：“殺黃牛的事，確實是冤枉它了?！?BR> 獅太后說道：“沒有確鑿的證據，為什么你要處它死刑？倘若泄漏機密不算過錯的話，我一定要把這件案子的實情告訴你?！?BR> 獅王說道：“泄漏機密，是一種大過失，但也不能一概而論，如果明知有人犯法作奸，卻隱匿不報，使作奸的人，逃出法網，這種過失，便是更大了。凡是關于作奸犯法的事，若有證據，必得明白的說出來?！?BR> 于是，獅太后便把老虎所說的話，原原本本的，都告訴獅王。只是不說出老虎的名字，為的是保守信義。
獅王聽了這個消息，立刻召集文武百官來訓話。訓話完畢，便傳見笛木乃。
笛木乃來到獅王面前?？匆姫{王滿面怒容，回顧文武百官說道：“今天發生什么事情了？誰使獅王不快樂呢？”
獅太后看了笛木乃一眼，說道：“就是你使獅王不快樂。你多活一天，獅王就少快樂一天。從此以后，你要想再生活下去，恐怕不可能了?！?BR> 笛木乃說道，“我并沒有犯什么法？此話從何說起呢？”
獅太后說道：“你并沒有犯法，只是進過讒言，陷害忠良，以致賢良的黃牛，無辜受戮。世界上的罪過，還有比這個更大的么？”
笛木乃說道：“這才是俗話所說的，‘人在家中坐，禍從天上來?！y怪道士們要和人間隔絕，單身去修賢。只有真宰，才是以德報德的。行善而望人報德，是最大的錯誤。因為事情到了結果，一定要失望的。刑法本是懲治惡人的東西，現在，反來懲治好人了，對獅王盡忠，愛護獅王，是我的天職。對獅王有陰謀的，除非我不知道；我知道的話，一定就要報告獅王，至于不辨是非，顛倒黑白，不是明達者的所為。懇求獅王對于我這件事，從容考察。我說這句話，并不是怕死；怕死的，到了該死的時候，還是要死。人人必有一死，假若我有一百個生命，獅王要把這一百個生命，全體的處死刑，我也是毫無遲疑的去死?。　?BR> 獅王的隨從中，忽然有一個開口說道：“笛木乃的話，并不是為獅王，而是為自己?！?BR> 笛木乃說道：“為自己是過失么？誰不愛自己。聽了你的話，知道你是不愛自己的，是最嫉妒人的。因為，你連自己都不愛，還能愛人么？像你這樣的，只可以同下等的禽獸為伍，怎么夠得上出入皇宮？”
笛木乃這席話，說得發言者滿面愧色，無言對答，只好退到后面去了。
獅太后對笛木乃說道：“你這無恥的東西！還要巧言令色。真奇怪了！”
笛木乃說道：“獅太后只聽了一面之詞，就不肯憐憫我?，F在是我的惡運到來的時候，所以，大家都進讒言害我，獅王的左右，拿來得到獅王的寬容，天天在大恩中過活。所以不知言語的輕重，也不知道害人的過失?！?BR> 獅太后說道：“你們諸位，請看一看！這種惡徒，身帶重罪，還假裝好人?！?BR> 笛木乃說道：“不得當的工作，決不會有成就。例如，應該用土的地方用沙，用沙的地方用糞；男子穿著女人的衣服，女子穿著男人的服裝；客人自己稱力主人；大庭廣眾中說無益的話。惡徒是不識時務的，不通人情的，不能為善的?！?BR> 獅太后說道：“笛木乃！你以為巧言令色，就可以欺騙獅王了么？你這個陰謀害人的東西！”
笛木乃說道：“陰謀者，是指常常用詭計害人，陷害無辜的人?！?BR> 獅太后說道：“你以為還能逃出法網么？犯了滔天的大罪，想用小計謀來逃脫，是可能的么？你這個造謠的壞東西！”
笛木乃說道：“造謠者，是以謠言惑眾，無事生非的人。我的話句句是真實的。假若我是說謊話，怎么敢在獅王的面前，侃侃而談呢？俗言說：‘無罪的人最勇敢，有理的話最響亮！’”
獅太后說道：“現在是判決的時候了，我也不再多說?！?BR> 獅太后說到這里，起身走了。獅王下令把笛木乃的案子交給法庭，依法審判。笛木乃呢，先用銬枷鎖好，暫時關在監獄里。
到了半夜，卡里來知道了這個消息，暗中來探望笛木乃?？ɡ飦砜匆娝蓱z的樣子，不由得哭道：“倘若你當日接受我的忠告，不用詭計害人，何以會到這個地步。那時我為了愛護你，曾經盡力忠告你。要是事先我疏忽了，
不盡朋友的責任的話，那末，我今天和你同罪了。你的理智，早被你的驕傲蒙蔽了，所以，不接受朋友的忠言，我不是曾經一再對你說過，好陰謀的人，必定要早死么？”
笛木乃說道：“我既然犯了法，也不怕受處分了。受了今世的.處分，就可以免得后世的罪愆?！?BR> 卡里來說道：“你的意思，我早已知道。但是，這次的刑罰，非同小可?！?BR> 它們兩個談話的時候，有一只豹子，偷偷地把它們的話聽見了，便把卡里來責備笛木乃的話，以及笛木乃自己承認的話，一概牢記在心里。準備到必要的時候，可以做證人。
卡里來同笛木乃交談了一會，卡里來便告辭回家了。
第二天早晨。獅太后見了獅王說道：“昨天我說的話，你忘記了么？做國王的，對人不可以疏忽。有功的必定要賞，有過的必定要罰?！?BR> 獅王聽了獅太后的話，立刻召見審判長老虎，司法官雄獅。然后對它們說道：“對于笛木乃的案件，務必嚴密審問，切實的依法處理，萬不可以稍事疏忽。它所說的話，所供的事，必須寫來報告我?！?BR> 審判長和司法官得了命令，便依法開審。
司儀官說道：“諸位！獅王自從殺了黃牛以后，食不甘味，寢不安枕。因為，它知道黃牛的確是無辜受戮的，完全是笛木乃的讒言把它害了。今天，我們奉命審判，諸位有知道笛木乃的案情的，必須從實報告法庭，以便按照真情來判決?！?BR> 有一個法官說道：“諸位！請注意！關于笛木乃的案件，切不可以隱匿不報，因為，有三十理由：第一，這件事體重大，不可輕視，最大的罪過，就是進讒言，陷害忠良，知道陷害忠良而隱匿不報的，它就和害人者同罪；第二，犯罪的人自己承認過失，并能悔過自新，就有得到寬恕的希望；第三，誰知道這個陰謀犯的情形，快快報告給法庭，使法庭得了判決的根據，這個人，就算是盡到了監視惡人的責任。各位知道什么情況，就請說出來?！?BR> 大家聽了，沒有一個做聲。
笛木乃說道：“諸位！為什么不說話？知道什么，盡管說呀！可是，每一個字，每一句話，我都要對質。諸位總要明白，自己所不知道的，所沒有看見的，胡亂的說來，就像那假醫生一樣的結果?！?BR> 大家問道：“那是怎么一回事？”
笛木乃敘述假醫生的故事：
某地有一個醫生，精通醫理，有著妙手回春的名譽。后來，他的年齡漸老，眼目也不清亮了。當地有一個國王，國王有一個獨子。這天太子生病了，便請這位名醫來醫治。醫生到了宮里，詢問了病情以后，知道是某一種病，又知道必須吃某一種藥。便說迫：“可惜我眼目不明，不能配藥了！旁人配的我又不放心?！碑斢幸粋€人聽了這個消息，便假裝精通醫理，深知藥性。于是國允許他到藥庫去配藥，他到了藥庫里，看見各種藥品，便胡亂的采了一些。恰巧里面帶著一分毒藥，能夠立刻致命，他卻不知道，藥配完了，便送給太子去吃。藥一下肚，太子立刻倒地而死。國王知道了實情，便立刻命令這位假醫生也去吃那種藥。假醫生才吃下以后，也就立刻喪命了。
笛木乃繼續說道：“這就是亂說亂做的結果。諸位可以借鑒！”
豬首領在獅王的面前，稍稍有點面子，常帶幾分驕態。它想借此機會出一出風頭，便開口說道：“諸位！請注意！我們要知道賢良和不肖，可以由外表看得出來，可以由細小推測到大?，F在，我們可以找出很多東西來證明笛木乃的罪惡。我們只要看一看它的外貌，就可以知道它的內里?！?BR> 審判長說道：“大家都知道，豬首領是深知相術的。關于這個囚犯的面相，就請它說一說?！?BR> 于是，豬首領很高興。便竭力地抨擊笛木乃道：“它的左眼大，右限小，眼皮常常跳動，鼻尖歪在左面，這種面相，最是惡毒不過的了?！?BR> 笛木乃說道：“真奇怪！你這個丑態百出的東西，卻毫無自知之明！還敢保管獅王的食物，常到獅王左右，現在，又要來讒害忠良。誰不知道你又臟！又丑！知道你丑惡的，不止我一個；在座的諸位，都早已認識清楚了，素來因為礙于情面，我不愿意多說話?，F在你既然當眾誣蔑我，我就不客氣了，我把所知道的，略約說一說，你是最丑而最沒有能力的，決不可以擔任任何職務。切實說起來，連做一個普通仆役的資格都沒有，豈可在獅王的御前任職呢？認識你的人，應該向獅王建議，不要使你再去管理食物，免得把食物弄臟。像你這樣無用的東西，派你種田也會歉收，任何有價值的事都不適合于你去做?！?BR> 豬首領說道：“你這些話，是說我的么？”
笛木乃說道：“是的！就是說你的，你這個缺嘴肢腳、肚腹臃腫、五官不正、面貌丑惡、心術歹毒、渾身發臭的臟東西！”
豬首領聽了，滿面羞容。無話可答，只是流淚。
笛木乃看見它哭泣，又繼續說道：“你現在用不著哭泣，等到獅工知道了你的丑惡，罷免了你的職務，把你驅逐到遠地方去，那時，才是你大哭的時候?！?BR> 這個時候，有一個獴狗，也是獅王的親信，專門擔任暗探的工作。當天就把這件事告訴了獅王。獅王立刻罷免了豬首領的職務。從此永不任用。
本日的審判記錄，用審判長老虎的印封好，呈交獅王。囚犯笛木乃，仍舊關在監獄里。
當時，卡里來俱怕連累自己，恐懼過度，害急病死了。有一頭狼，同笛木乃有很好的交情，在獅王面前也有相當的面子，所以，這頭狼便去見笛木乃，告訴它卡里來已死的消息。
笛木乃異常悲慟，說道：“我的知心朋友死了，我怎么遼能夠生活呢！幸好，還有你做我的好友，能夠關心我，從此以后，只有你是我的希望。請你到某處，把我同卡里來所積蓄的財物帶來給我?！?BR> 狼去了一會，真的把許多財物帶來了。笛木乃將一半分給狼，說道：“你隨時可以出入宮庭，對于我的案件，務請設法緩和。凡是有仇恨我的，想讒害我的，請你代為相勸；至于獅太后的主張以及獅王的意見，請你暗中探察?！?BR> 狼取了金錢，定了約期，便回家去收藏金錢。
第二天早晨，群臣來朝見獅王，呈上關于笛木乃的審判記錄。獅王下命令，叫人念給獅太后聽。
獅太后聽了，放聲叫道：“對不起，我要照實說出來了！你簡直是不知道好壞！我不是說過么？這害人的騙子的話，決不可以聽信！”說罷，一怒而去。
笛木乃的朋友——狼，聽了這話，忙來告訴笛木乃。話還沒有完，傳笛木乃的差人已經到了，便把笛木乃帶到審判廳。
笛木乃到了法官面前，審判長說道：“笛木乃??！你的情況我已認識清楚了，無須再行審察和細問。今世生活是后世生活的橋梁。后世的生活，是圣賢的生活。你的案件，我們已經知道清楚，而且，完全是根據可靠的報告。但是，因為上峰的命令，必須繼續審問，即使有證據，亦不可輕易從事?！?BR> 笛木乃怨道，“你不是主持公道的法官，不應該把一個無辜的人，交給你審判。現在，要殺我了，你還敷衍我，要我不要辯護。事情發生到現在，還不到三天，你就想結果我的性命么？”
審判長說道：“公道的法官，只知道賞善罰惡。這樣才可以使善人繼續為善，使惡人不敢為惡。你應該想一想，你的罪過重大，應及早承認！及早悔過吧！你要知道，今世的罪愆輕松，后世的罪愆沉重?！?BR> 笛木乃說道：“公道的審判，決不根據揣度而判決。揣度的，并不是事實，你們揣度我是罪犯，其實，我認識我自己比你們清楚。我的自知，才是真知；你們對于我的判決是令人懷疑的。你們一方面說我犯了殘害人的罪；一方面要我承認沒有犯的罪，這不是叫我自己害自己么？自己的性命，自己最應該保護。無論當面背地，都是一樣。倘若我真要自己害自己，人格何在？宗教何在？并且，害人都不可以，豈可以來害自身。我勸審判長不要說這些話。倘若審判長是忠告我，那未審判長算錯認了忠告的地方；又若審判長是無良心的話，那末，無良心的欺騙，出于審判長的自身，是一件多么丑陋的事。法官的言語，常常被一般庸愚的人采為法則，因此，我倒替你擔心，恐怕你的話，有害于你??！”
審判長聽了笛木乃的這席話，立刻去見獅王。同時，呈上笛木乃兩次的口供。獅王把這個口供交給獅太后，獅大后詳細地審察以后，說道：“過去，我只注意到笛木乃殘害無辜，以致重臣受害；現在呢，我才發覺，它又在陰謀危害你，顛覆你的事了?！?BR> 獅王說道：“笛木乃違法的行為，是誰告訴你的？你可以說給我，有了證人，便可以處它死刑?！?BR> 獅太后說道：“我不愿意泄漏人家告訴我的秘密。待我先征求人家的同意，然后告訴你?！?BR> 于是，獅太后便退出去。立時召見老虎，竭力勸老虎見義勇為，出頭來證明這個案件。不但可以懲戒奸逆，同時，還替受屈者抱不平。況且，有人命案的證據，隱匿不報，后世必有處罰的！
獅太后的話，說動了老虎。老虎便到獅王的面前去證明。
豹子在監獄辦公室中，聽到了這個消息，也聲明愿意出來做證人。于是，也去到獅王的面前，把笛木乃所承認的罪狀，全盤說出。
獅王說道：“你們兩個既有確實的證據，為什么不早日呈報呢？你們兩個不知道近來追究笛木乃的案件么？”
老虎和豹子同聲答道：“一個人的證明，并不算十足的證據。所以，要等到另外有一個人出來證明時，我們才開口?！?BR> 獅王根據兩個證人的話，正式宣布判決笛木乃死刑。
于是，笛木乃就遭慘死了。
讀了這篇就會知道，倘若是利用陰謀詭計進行損人利己的活動，將會得到應有的報應。
（林興華譯）
①選自《卡里來和笛木乃》。